东呱

如果那天他抓住了你的手

也许未完

献给老乐师 献给灰灰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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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了人群中的约瑟弗和他的棕色刘海，他眯着好看的眼轻轻哼着歌，手上的提琴倾斜出流畅的乐曲。你知道，他在等你。

他在等唯一的天使。

你知道你有着一张不堪入目的脸，由于瘦小而毫无曲线的躯干和佣人的命。你的手上沾满灰尘，围裙上尽是油迹，就连你那些破旧的衣服也只有寥寥几件。你干最脏最累的活，给佩佩舞戴帽子，给夫人烧洗澡水给先生擦皮鞋，你做了一个十二岁女孩能做的极限然后大家都讨厌你。你不敢出门，小孩子往你身上丢菜叶，女孩们鄙视你，绅士用鞋尖踢你婴儿发出尖叫，而你只是像所有人一样露出了脸。你不配因为你长得丑。

你也知道他是星羽镇上最优秀的男孩，你也着了魔似的喜欢他，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棕色的刘海和那双好看的眼，喜欢他喜欢你的歌声，喜欢他把你称作天使。你喜欢他而他正向你告白，这是世界上最美的事， 这一刻你就是舞台的中央话题的核心，流星落下时成真的愿望，幸福的辛德瑞拉。他是不同的，你对自己说，他是打开壁橱的钥匙，是照进黑暗里的光，而你渴望自由和光。

你唱出声了。天使在歌唱。你闭上双眼，你和梦境重叠，你是被施了魔法的辛德瑞拉，王子在为你伴奏，你生命中第一次这样歌唱。

你听见琴音停止，王子走下舞台向你走来。你的心砰砰直跳，你抓紧了裙摆，你听见他称你为天使，你等待他接下来的话，像他的信里一样温柔又令你心动的话。你等待他牵你的手，等待他的吻，等待十二年的屈辱洗刷等待一个平等，你等待着，心脏从未跳得这样有力，你在等一场梦中的流星雨。

然后一切都在等待中戛然而止。

你看见了他的惊恐，你看见他的厌恶，看见他在一瞬间对他那光彩洋溢的甜蜜话语的全部背叛。你的水晶鞋碎了，壁橱关上了，流星雨坠落了，梦结束了。

你看见他握住了佩佩舞的手。你看见他们在起舞，脸上尽是幸福的笑。你听见佩佩舞在歌唱，用她难听的嗓音拙劣地模仿着你的歌。你看见人们陶醉其中，而你始终都是那个被遗弃的孩子，没有人爱你，没有人在乎你，自始至终都是如此。

因为你丑。

因为你少了一张动人的脸。

浪费。

你冲了出去。你哭了，连童话里星星一样的眼泪都不曾拥有。灰灰草。一辈子都是丑陋的灰姑娘。

你跪在湖边，屈辱地哭了。你不明白为什么一张脸可以代表着这么多。你抓着斗篷，手指发白，和你的唇一样苍白。你再也不相信流星雨，也再也不相信生命中每一句实话或谎言。明天等着你的是干不完的活和数不尽的羞辱，是不知何时能结束的噩梦，你逃不开也躲不掉，你没有时间喘息做梦。

人都是孬种。

舞会上的人没有听见你嘶哑的悲号。

你不知道的是在你逃走以后尴尬里留下了两个人在不停地打听你的消息，一个是年迈的老乐师，另一个是一名年轻的小伙子。他们在问刚刚那拥有着天使歌喉的女孩到底是谁，要怎么才能找到她。你不知道在你的歌声响起后年轻的小伙子脸上泛起了红晕，也不知道老乐师看向约瑟弗的眼神有多么失望。你不知道在你走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只知道回到家以后，佩佩舞当着你的面折断了你的提琴。

你被老乐师找到了。你正跪在地上痛哭的时候老乐师摸了摸你的头。你听见他在叹气，你抬起头，透过泪水看着他的脸，他花白的胡子抖动着，然后你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哭吧，孩子，”他的声音颤抖着，还在不住地喘着粗气，“哭吧，哭吧。”

你放声哭了起来，用你天使一般的声音尖叫。天使之死。但是你觉得很温暖，在老乐师的怀里，你第一次对父亲这个名词有了概念，尽管它是模糊的。

你跟着老乐师回了家，在那里你吃到了从未尝到过的巧克力蛋糕和水果糖。你的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哭的喘不过气来，端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茶很香，蛋糕也很好吃，你羡慕地看向老乐师那把华美的提琴，老乐师看见了你的表情，把提琴递给你。你的嗓子哭哑了，起码今晚你再也唱不出一个字了，所以你接过了提琴。

你把提琴搭在肩头，灵巧的手指在弦上跃动，琴弓经你的拉奏拨出一首甜蜜的曲子。你陶醉其中，老乐师也陶醉其中，生活如此艰苦，人向往糖。

你的歌喉和你的演奏让老乐师为之惊叹。你清楚自己的能力，你为自己小小的骄傲了一下又低下了头，你想到那个为你演奏提琴的少年，那场噩梦一样的舞会，你未来黑暗沉重的生活。你又哭了起来。

老乐师温柔地摸了摸你的头。

你听见他说，灰灰草，别在意别人的看法，美在于人的内心而不在于人的外表。你听他说你也有非常动人的一面你值得被爱，听他说你是个好孩子那些对你并不公平。你哭，你抱着他哭，连蛋糕也不吃了只知道哭，心口源源不断地涌出悲伤，此刻的你仿佛要把十二年的委屈全部倾斜而出，而老乐师轻轻拍着你的背说，你很棒。

你很棒。

你只想要伸出来的一双手，那双手就是你的所有力量，你的世界，但是所有人都吝啬。

你哭累了，沉沉地睡去了，老乐师把你送回了“家”。明天太阳升起你还是要面对生活，你依旧痛恨，但你再也不会绝望。

因为他对你伸出了手。

如果有人曾对你伸出过手。

你从梦中醒来，你躺在华丽的宫殿里，有着点缀着闪片的纱帐和深蓝色的床，你想起来你不再是灰灰草，你是莉莉丝，你是女王，一只狡黠的猫。你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坐了起来，按一按床边的铃佣人便送进来了早餐。你端着热茶，闭着眼又打了个哈欠。

——如果有人曾对你伸出过手。

你笑了，把茶放下，推开了托盘。你不需要拯救，你也不需要怜悯。你要的永远只有生命的改变，观念的平等，你要的只有属于你的那份爱。